【双黑】Queen

/ 中篇剧情流,依旧甜饼,2w+一发完

/ 赌局paro,无限制德州扑克,赌桌描写有漏洞,欢迎大家指正

  首领宰干部中,仅借用身份,人设与if线无关


/ 断断续续坑了一年,前后文风差距极大,几乎记录了入坑一年的文风渐变史......实在没法修了,请见谅





00

 

 

顶楼首领办公室,厚重窗帷拉了半边,光和暗将陈设典雅的屋子劈成两半。一边透亮如白昼,一边则是暗沉的深渊。

 

他坐在黑暗里。

 

红木长桌无限延伸,铜漆烛台火光无声跃动。桌子的尽头摆着黑色皮质大椅,他懒懒窝在里面,一只手撑着头,一只手在桌上散落的棋子里随意拨弄。

 

手边摆着一封信,火漆已经裁开,里面是一张措辞优美的邀请函。

 

国际象棋的棋子是用象牙精心雕琢,黑白两色32颗,被打乱了阵营放在一起。白皙指尖漫不经心拎起其中的一颗,是黑棋中的queen,华贵冠冕优雅堂皇。

 

鸢色眼瞳微微眯起,带过刀锋的凛冽薄凉,顷刻间化为柔软的春涛。指尖温柔抚过棋子每一寸,最后将棋子合在唇角。

 

沉重木门无声开启,黑色礼帽的青年站在有光的那一处,仪态恭敬单膝跪地,低头脱帽扣在心口处。

 

他举起棋子和青年作比,笑意渐深。

 

“来了啊......我亲爱的【皇后】。”

 

 

 

 


01 「first night」

 

 

北欧的冬天是一场致郁的默剧。

零度徘徊的气温,漫长单调的夜晚。这种天气最适合窝在家里睡觉了,人们趁着白昼忙完一天的事情,赶在天黑前匆匆回转。傍晚时分又落了雪,在路上积了软软的一层。

 

太宰治撑着一柄手工制作的黑色长柄伞,将矮个子干部揽在怀里,慢悠悠走去这里声名最盛的一处七星酒店。

 

 

北欧黑手党组织「幽孚」首领,以其封神赌术闻名世界。大概是许久不摸牌有点手痒,这位首领以五千万为赌金召开盛大赌局,向各国的黑手党龙头组织发送了邀请函。五千万是何等巨大的数字,就算受邀各家都是黑暗帝国的产业巨头,面对半亿之资也难免眼红。

 

太宰治也不例外。邀请函上七个零少有挑起了他的兴致,年轻首领欣然允诺亲自赴约。和往常一样,他不带一兵一卒,随行的只有组织最高干部中原中也——鉴于两人的关系,这次出差倒像是情人的蜜月旅行。

 

就比如现在,车已经开到半路,太宰治忽然兴起要体味所谓“浪漫”,将中原中也从暖烘烘的车里拖出来,在雪里走完剩下的路程。可怜司机只能开着车在两人身后龟速随行,全程目睹首领和干部秀恩爱。

 

都多大的人了,还像小年轻一样谈个恋爱腻腻歪歪——中原中也气的不理他,想回车上却被对方紧紧圈在怀里,黑色大伞微斜将风雪遮尽。

 

太宰治丝毫不被中也的别扭影响心情,他总是能在对方的不配合里咂出味儿来并乐在其中:“小蛞蝓还真是小小的一只啊,我揽着你还要弯膝盖。”

 

“你是小孩子吗幼稚不幼稚?!”

 

“哎......中也真是冷冰冰没有情调。”太宰治的手不安分的乱动,顺着中原中也的肩膀上移,溜到对方的衣领里,轻轻勾住黑色chocker。

 

中原中也被他磨的没脾气,一边抓住捣乱的咸猪手一边抱怨:“你能不能别没事儿想着怎么磋磨我,那北欧首领不是好说话的,一会宴会上你也这么吊儿郎当?”

 

“中也好讨厌啊说这么煞风景的话。”

 

两人走到酒店的门口,司机自去将车停到停车场,有侍者迎上来接过黑伞和大衣。大厅穹顶是富丽的金色,水晶灯光粼粼覆落,宛如步入光芒万丈的殿堂。第一夜并未安排赌局,东道主在此设宴,为远来的客人接风洗尘。

 

“太宰先生,久闻大名。”「幽孚」首领率领手下迎上来。奥古斯特•斯特林堡,在欧洲黑手党中地位斐然,尤其在北欧是教父级别的人物,赌名与凶名俱盛。四十多岁的年纪,正是一个男人最鼎盛的时期,从言谈到外表都透露出一种霸气和狷狂来。

 

中原中也退后一步,不与太宰治并立,而是站在仆从的位置。他多次在欧洲执行任务,英语因此格外出色,便承担起翻译的任务,低声向太宰治用日文进行转述。

 

“斯特林堡先生。”太宰治和对方握手。

 

“还没有恭贺太宰先生继任首领,稍后让人将礼物送上。”斯特林堡客套了一句,便笑着转向了中原中也,浓密的眉毛微微挑起,眼底露出锋锐宛如野兽的光:“和中原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,上次告别后,我可是一直惦记着——”

 

他的眼神让中原中也有些不适应,就像狮子遇到猎物,不急于下口而是慢悠悠地打转。这种被动的感觉让中原中也感觉很不好,哪怕对方是北欧的黑道教父。湛蓝眼瞳眯起,他回敬:“一面之缘而已,斯特林堡先生早该忘了。”

 

斯特林堡轻笑,这次的目光几乎可以称为赤裸,放肆地在日本黑暗帝国排名第二的男人脸上流连。他上前一步,略过前方的太宰治,伸手要搭中原中也的肩膀:“怎么能忘呢,中原先生的风采,我可是......”

 

“斯特林堡先生。”

 

太宰治的声音平静地响起,仿佛炽烈岩浆在即将喷薄的一瞬却被他的笑容浅浅封住。他从中间截过斯特林堡的手腕,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,微侧过身将中原中也完全挡在身后,鸢色眼瞳带笑眯起。

 

他毫不退让地和斯特林堡对视,目光凛冽像冰雪雕琢的刀锋,话音却是温柔。

 

“中也,和斯特林堡先生讲,你是我的人。”

 

中原中也一噎,原本满腔怒火都被太宰治孩子气的一句话给浇灭了。他强忍住笑意,走上前和斯特林堡用英语对话。当然不能按照太宰治的原话,他将之换成更妥帖的措辞,用语婉转又客套。

 

斯特林堡笑了笑,从太宰治手里抽回手,退后一步和两人道别,祝福今晚尽兴。

 

“——也祝您拥有愉快的夜晚。”

 

 


斯特林堡带着浩浩荡荡的下属们走远。中原中也头疼的“啧”了一声,转过身腰部倚靠在圆桌上。正好有一名侍者托着酒走过,他顺手拿了一杯,仰头一饮而尽。

 

红酒的香醇气息在舌尖漫开,辛辣不乏典雅的美感,中原中也的心情有些微回升,不妨太宰治阴恻恻的黏过来:

 

“那个人,”首领闹脾气一样恨恨地磨牙,“他跟你说什么了?”

 

“四年前来欧洲做任务,打过一次照面。”中原中也一面解释,一面在餐桌上拣了一只大螃蟹,指甲稍稍用力,掀开坚硬的蟹壳,“真是有病,不就是砸了他们地盘一栋房子?妈的老子又不是没赔礼,这也能给惦记上。”他将盛满蟹黄的一半递给太宰治。

 

太宰治低下头,就着他的手将蟹黄蟹膏一口吸溜干净,“还要。”

 

“滚蛋。”中原中也把手一扬,作势要把手指的蟹汁抹在太宰治脸上。太宰治向后一躲,顺便从隔壁桌上抓了一只蟹,放在中原中也的手心里。

 

“......死青花鱼,都谁惯的你这些毛病啊?想吃自己剥啊别烦老子——蟹腿也要?”

 

太宰治心满意足地将中原中也手心的蟹肉一口吃光。蟹壳被细细地剥光,吃起来口感格外好,他又拉过中原中也的手指,将残留的肉汁一一舔净。

 

“所以你都没听懂斯特林堡说的是什么,为什么突然站过去一脸吃醋的样子啊?”

 

“......蛞蝓还真是傻。”

太宰治拿了块方巾替中原中也擦拭手指,闻言眉毛微微的一挑,纤细眉尖锐利如锋,鸢色眼底浮起暗沉沉的光:“你看他那眼神啊,盯着中也不肯放——他算是个什么东西,敢那么看着你?”

 

那一瞬暗藏心底的恶兽呲出狰狞獠牙,他一字一字声音冰冷,森森带着血气,“真想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啊......一寸一寸地碾碎。”

 

中原中也愣了愣,片刻露出无奈的神情,“你戏还真多啊太宰。”

 

太宰治替他戴好手套,这时正好有别国黑手党前来打招呼,两人便收起面上的一点温存和柔软,换作冰冷而优雅的得体笑容,端起酒杯四处周旋。

 

与会者都是各国黑暗帝国举重若轻的人物,身后无不是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下属,冰冷的守卫者将主人护庇在中央。相形之下太宰治就显得格外特殊,年轻的首领骄傲得像个帝王,身边仅有一人相随,却和千军万马对垒并立于不败之地。

 

“Cheers.”

 

太宰治含着笑举杯,鸢色眼瞳没什么感情的弯起。这时候他才真正像一个黑手党的首领,神情阴叵倨傲不容侵犯,很难让人相信这样一张脸上会流露出任何柔软——然而的确是不为人知的,他会像没长骨头的鱼依向恋人的怀,会眨巴着眼睛讨一个吻,会半真半假的嚷嚷自杀骗蓝眼睛里一瞬的慌张。

 

中原中也守在他身后寸步不离,像是主人沉默的刀,只在交谈的最后时刻陪同两方首领举杯,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。他处理欧洲事务已久,在西方的威名甚至更胜于太宰治,一贯手段最是张扬恣肆,这时候却敛去一身光彩甘作陪衬。有人妄图挑衅日本黑手党的新王,然而无一不在那双湛蓝眼瞳之下溃不成军——

谁想和重力一战呢?

 

当然没有。

 

意大利黑手党的首领是个艳丽的美人,干杯时候微微的笑,意味不明:“太宰先生还真是有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呢。”

 

她盘算得好,等着看中原中也什么表情,太宰治又该怎么说。她不信骄傲如中原中也受得住这个下等卑贱的字眼,无论那双湛蓝眼瞳出现什么波澜——耻辱,隐忍,或是愤怒,于她都是绝佳的风景。大概是出于内心深处的一点好奇,中原中也的骄傲和自由无疑是刻在骨子里的,她可不信所谓忠心能逆转灵魂本身的叛逆。

 

“啊......”太宰治勾起唇角笑,对此机锋全无慌张,甚至还心情颇好地转头看了看,鸢色眼眸和湛蓝眼瞳相迎——他带着笑看着中原中也,眼底的阴寒积威破开一条缝,丝丝缕缕透出温柔的意思,“我可就养了这一条狗,当然是忠心耿耿。难道夫人羡慕了么?”

 

他毫不顾忌地伸手压在黑色礼帽帽顶上,公然赤裸地宣誓主权,“可惜,他是我的。”

 

女人眼底波澜顿起。她几乎不敢相信,目光揪住那双蓝眼睛不放——然而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平素倨傲如刀张狂如风的光芒尽数敛尽,那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平静,甚至带出点无奈的意思。她一向最洞察人心,明白若能让这样骄傲的人甘心驯服,所凭借的可不只是忠心。

 

而是......爱情。

 

她再次笑起来,这一次是洞察真相的得意,后错一步她微微颔首致歉:“原来如此,不是【车】不是【马】,这是太宰先生您的【皇后】呢。”

 

女人举止优雅,举杯示意:“是我冒犯,我自罚一杯。”

 

 


等无聊的外交活动结束时,宴会已经过去了快两小时。

 

太宰治一离了人群就没正形,像个人形抱枕整个儿挂在中原中也身上,一面还念叨着“小蛞蝓真是太矮了”。中原中也懒得理他,私下里他从来不惯着太宰治的首领脾气,恨不得把这死青花鱼扔的越远越好。

 

何况现在他喝酒喝的头疼,要不是因为这是宴席酒局,早一头就栽过去了。

 

“今天晚上辛苦中也啦,小矮子这点儿酒量还没倒下真是不容易。”太宰治从桌上拿了颗柠檬,切成薄薄的一片给中原中也含了解酒,“你要是在这发酒疯,我这名声可就全完了。”

 

柠檬的酸味刺激味蕾,中原中也把徘徊的神智强行扯回来,迷迷糊糊想到意大利黑手党的首领,不禁转头问他:“那个女人好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啊,还留着吗?”

 

“她也是明天赌局的参与者之一。”太宰治叹了口气,“女人的眼睛可真厉害啊......不过她也是个聪明人,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。”

 

中原中也哼哼了一声。

 

“我们走吧,再呆下去蛞蝓真的要开始当众撒酒疯了。”太宰治对中原中也喝酒的过程了如指掌——从清醒期过渡到迷糊期,马上就要进入活跃期了。“我去和斯特林堡道别,你在这里别乱走啊。”

 

等太宰治打完招呼回来,中原中也已经彻底撑不住了,歪歪斜斜靠在圆桌边,湛蓝眼瞳有些微涣散。酒气渐渐上来,他从耳尖到脸颊都红透了,像是晚霞的颜色,嫣红甚至带出点儿艳来。中原中也的五官极其英挺立体,又兼皮肤白皙,平时看就像阿尔卑斯山的冰雪错落堆叠在一处,那现在大概就是雪山的暮色,迷幻艳丽不可方物。

 

这样子实在是太诱人——太宰治一眼就看见中原中也yi身边围了好几个人,目光绝对称不上干净。不知道他们发现落单的中原中也有多久了,但碍于他平日令人发指的威名,只敢在旁边看却不敢上前。尽管如此太宰治也皱起了眉,大步上前猛地将人圈在怀里,将那些视线全部阻隔。

 

中原中也实在醉的晕了,对周边情况一概不知,闻着熟悉的气味就下意识往里窝了窝,嘴里哼哼着不知念叨什么。太宰治俯下耳朵去听,隐约是什么“Hennessy”——

 

太宰治快被他逗笑了,又听他把头再埋了埋,继续哼哼:“太宰......把青花鱼泡到Hennessy里去......”

 

“......不用泡青花鱼,”太宰治冷静道,“现在有一只在轩尼诗里泡醉的蛞蝓,中也你吃不吃?”

 

中原中也竟然听清了,超级认真的点头:“吃。”

 

“这不行,这只蛞蝓是我的宵夜。”太宰治不那么友善的谢绝了侍者的帮助,一个人把小矮子架起来往外走。司机已经将车停到门口,太宰治一面抱怨着“哪有首领伺候干部”一面老老实实将人抱到车后座,贴心的替他摘了帽子松了领口,好让他呼吸更顺畅一些。

 

 

 

黑色加长林肯行驶在公路上,两岸路灯斜映在车窗,拉成绵长起伏的线。中原中也彻底醉了,没头没尾地胡说,从太宰治十五岁不要脸讲到现在更不要脸,反正从头到尾都是太宰治专注十年的不要脸。前排司机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,心里暗暗想中原先生撒酒疯的威名果然不是妄传。

 

橘发被汗水浸透,中原中也坐不稳四处乱晃,正好这时司机一转弯,他直接往车窗玻璃上磕过去——太宰治看得惊心慌忙用手去拦,在头和玻璃之间当了个缓冲垫。骨头被硌的疼,首领无奈的叹了口气,伸手把满嘴念叨“青花鱼混蛋太宰”的人揽过来,汗黏黏的头枕在自己肩膀。

 

这回大概因为有了依凭,中原中也往太宰治怀里蹭了蹭,满足的打了个哈欠。总算有片刻的安静,太宰治刚打算松口气,冷不防被人猛地一扯领口,力道大得连纽扣都掉了一颗。湛蓝色的迷蒙眼睛恶狠狠看过来,天知道中原中也又想到了什么,咬牙切齿地说:“这回老子可没输,快点给老子学猫叫!听到没有啊混蛋太宰!”

 

司机虎躯一颤,差点刹车当油门。

 

太宰治:“......”

 

所以这是又想到了年少时候哪一桩没意义的赌局?如此太宰治觉得也可以自封一个赌王了,从小到大和中原中也开的赌局不知有多少,也算得上身经百战。他正寻思怎么搪塞这醉话,又听怀里人念叨:“一辈子就一辈子,老子输得起,就当你一辈子的狗......”

 

太宰治愣了愣,鸢色眼眸荡开笑意。

 

年少时的话语在记忆里依旧清晰,尽管过去了这么这么多年。他低下头,中原中也的蓝眼睛水濛濛地半阖,领口敞开露出大片微微发红的肌肤,黑色chocker 几乎与修长骄傲的脖颈融为一体。

 

他给予怀里人最大的任性和自由,所求报偿便是自己对他的绝对占有权。

 

 

——爱是独占,不是么?

 

是拥有你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一颦一笑,悲欢爱恨皆必须由我而起,所有对你的染指和触碰都是对我的公然宣战和挑衅。

 

 

太宰治将爱人的头揽在肩头靠紧,指尖在敞开的领口摩挲,抬头看向窗外飞逝的霓虹和流光。

 

真是讨厌啊......那个斯特林堡。既然敢如此挑衅,明夜便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吧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02 「second night 」

 

 

赌局一共两盘,分为两夜进行,地点在一艘海上游轮。

 

两人睡到中午才姗姗醒来。中原中也还带着宿醉的头晕,迷迷糊糊睁开眼,和每个平常的清晨一样,他在太宰治怀里开始新的一天。

 

当发现太宰治还在睡眠里后,中原中也没有再动,老老实实埋在他的怀抱里,缓过一阵刚醒的混沌。记忆停留在昨晚太宰治去和斯特林堡道别,然后就没有然后了——不过他也不必担心后续,混蛋青花鱼虽然一向不靠谱,却绝不会把自己抛给别人不管。

 

比如现在,妥贴整洁的睡衣,干净毫无酒气的头发,中原中也表示,他对首领的服务很满意。

 

过了一会儿太宰治揉着眼睛醒了,意识尚且分不清现在是黑天还是白天,先习惯性低下头腻歪着讨了个早安吻。

 

“几点了......”太宰治挣扎着起来看挂钟,“天怎么那么黑?”

 

中原中也:“北欧冬天就是这样,下午两三点天就黑了。你想吃什么我去楼下餐厅拿?”

 

太宰治拿一只手挡着眼睛:“蟹肉寿司吧?不是很饿。当然烤蛞蝓也可以,口感真是让人想念呢——”

 

“晚上还要喝酒,不能空腹。”中原中也懒得理他的鬼话,爬起来洗漱穿衣。太宰治还在床上赖,只是换了个姿势,懒洋洋的趴在床尾围观中原中也换衣服,嘴里嘀咕着诸如“蛞蝓真矮蛞蝓真可爱”一类的垃圾话。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给了他一拳,转身去楼下的餐厅了。

 

 

等两个人吃完饭收拾完着装,司机已经打电话等在酒店门口。车子一路开向海边,这一路太宰治都出奇的老实,不禁让中原中也有些诧异,俯过身看他在看什么。

 

“维基百科——德州扑克。”

 

手机屏幕荧荧发着光,中原中也看到标题一愣,眼前突的一片白,下一刻回过味儿来,扑过去狠狠揪住了太宰治的衣领:“卧槽死青花鱼,你不会连规则都不知道吧你?!!”

 

他简直想原地爆炸,最好顺路把太宰治变成烤鱼。

一场五千万的赌局,对手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赌王,东道主更是凭赌术封神的斯特林堡。

现在距离赌局开始还有两小时,太宰治刚点开百科看规则。

 

中原中也的表情几乎堪称死寂,看着太宰治怀疑自己还在梦里。

 

“哎中也你慌什么?”太宰治不明所以,“这不是好久没上牌桌了,温习一下?”

 

中原中也:“你上次上牌桌是什么时候?”

 

太宰治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:“唔,十六还是......十七?当时中也你也在啊,忘了吗?”

 

所以你一个都称不上半吊子的水准,究竟是脑子哪根弦崩了来参加这次赌局啊?港口黑手党是有钱,但好像也禁不住您这挥霍吧?!五千万五千万五千万......

 

中原中也真的要疯了。可能是气到极点他反而开始平静,甚至勾起唇角微笑了一下,伸手把太宰治的领口整理妥帖,最后轻轻拍了拍。

 

太宰治从后背爬上一股恶寒:“中也你这样很吓人你知道吗?”

 

这次回应他的是拳头。 

 

 


体形巨大的游轮安静停在海面,体线优美流畅,通明灯火将四周打得透亮。隐隐有管弦声穿过海面传来,弥散在微凉的晚风里。有专门的小船将来宾载上巨轮,由斯特林堡的亲信在登船口迎接,一路引到船舱安排赌局的小厅里。

 

屋子中央摆着赌桌,旁边设有酒吧,还有零星几架圆桌和椅子。四壁装饰俱是鎏金,巨型水晶灯华贵精致,光芒层层盖下来。厚重黑金色地毯铺满整个大厅,此处所有人皆着礼服,乍一看还以为是上流社会的宴会。经过严密的安检后,两人一前一后步入。

 

斯特林堡站在酒台边,远远便看见了两人,将手中香槟举了举,笑着招呼:“太宰先生来了。”

 

太宰治上前与他握手。寒暄完斯特林堡看了看周围,“马上到时间了,大家也都到齐了——不如我们先请加尔特先生讲一下赌金的问题?”

 

加尔特是瑞士银行方的代表人,他应声站出来,拍了拍手。一时间满堂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。

 

“女士们,先生们,晚上好。”他向四周致意,“如你们所知,我们接下来要玩的是无限制桌德州扑克,一共十人,五张公共牌,两张底牌。大家现在账户都已经有一千万的底注,赌注全程由我保管,赌局结束后可以将资金任意汇到一个账户中。”

 

他退后一步,顿了顿。“如果诸位没有疑问了的话,那么现在我宣布,赌局开始。”

 

 

唱片机音乐徐徐奏响,中央的牌桌静悄悄,倒是旁边一些首领的女伴们,擎着酒杯笑着讲一些趣事。男性下属则聚在酒吧旁,有些相熟的便聚在一起悄悄评论牌局。

 

“由套牌决定发排顺序。铂西先生,从您开始。”

“津岛先生下小盲注,五千美元。普特先生下大盲注,一万美元。”

“And......Enjoy your time.”

 

荷官开始发牌。中原中也没有继续旁观,独自一人转身走到酒吧,屈指叩了叩吧台。“琴酒一份,干味美思半份,甜味美思半份,加一片去皮薄柠檬,加冰搅匀。”

 

酒保答应着去准备。很快精致剔透的高脚杯递过来,他道了谢接过,低头抿过一口。是他一贯钟爱的配方,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,他沉默片刻,还是转头遥遥看向牌桌的方向。

 

“check。”

“check。”

“check。”

 

 

太宰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,抬手懒懒撑了脸颊,闲适得和整个牌桌格格不入,倒像是来观光。他似乎并不关注这次牌局,鸢色眼眸微眯,打量赌局的每一个人每一双手。

 

赌博更大的意义更在于赌心,一旦被人察觉出真实的情绪波动,基本便可判为出局。因此绝大多数赌博高手都练就了一副无懈可击的面具,或面无表情或冷漠微笑,无论手里是什么牌面都难以撼动一分。

这时候观察的重点就是手。所有人的手各在一只袖筒口窥探,有的多毛如野兽,有的滑腻如鳗鱼,却都同样紧张战栗,极度急迫不耐。贪婪者的手抓搔不已,老谋深算者两手平静,思前虑后者关节跳弹。

 

太宰治笑得更深,轻易看穿每个人的伪装后,他开始觉着无聊。鸢色眼眸微转,他凝视正对面的斯特林堡。

 

正好轮到斯特林堡下注。男人表情平静,一手拿起一枚筹码滴溜溜地转。不知道是牌面太好,还是他伪装技术高深——全程他都没有任何脱离掌控的动作,无论是手还是脸。甚至他在沉思的时候,还抬起头对太宰治礼貌地笑了笑,毫不避讳对方凝视的目光。

 

有趣。

 

“斯特林堡先生?”荷官出声催促。

 

就在这时斯特林堡忽然抬起手,状若无意轻压眼角。几乎下一刻他就放下了手,捡起两颗筹码一扔:“加注。”

 

太宰治眼底笑意顿深,几乎完全松懈了力道靠在椅子里。

 

荷官将筹码揽到牌桌中央。“斯特林堡先生,加注五十万。太宰先生?”

“跟。”他夹起筹码随意晃了晃,精准扔到筹码堆的最顶端。

“收牌,单挑。斯特林堡先生?”

“加注二十万。”男人摆开两枚暗红圆筹码。

太宰治打了个哈欠:“跟。”

荷官归拢筹码,向斯特林堡礼貌抬手:“先生,他跟了。请亮牌。”

 

斯特林堡笑了笑,掀开牌面不慌不忙,推到牌桌中央。

荷官将底牌和公共牌放在一起。两个九,三个二。

满堂红。

“我弃权。”太宰治将手里的牌直接扔给荷官,推开椅子站起身,“恕我失陪。”

 

 

他几乎可以称之为雀跃了,输了钱还这种表情的真是少见——又或者港口黑手党家财万贯,输这几十万根本惊不起首领的半点波澜?牌桌上众人看着他的表情各异,下一轮开局,因为太宰治离席,只有九个人博弈。

 

太宰治径直走到酒吧前,鸢色眼瞳笑意未收,直接揽过倚在吧台的中原中也,伸手挽住他的腰,低头讨了个深深的吻。直到那双湛蓝眼瞳出现濛濛的水汽,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,唇瓣犹在对方鼻尖眼角流连。

 

中原中也有些低喘,嗓音喑哑:“输钱还这么开心,真没见过这么傻的青花鱼。”

 

“琴酒,美思,柠檬......”太宰治仔细回味方才吻里的味道,目光微错落在吧台酒杯上,“是中马天尼?中也喜欢的口味啊。”

 

“所以?为什么故意输?”中原中也推开他,拿起酒杯抿了一口。

 

太宰治无奈:“哎呀呀,这都被蛞蝓看出来了?难得小蛞蝓有一次不蠢呢——”

 

“你快闭嘴。”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,“你盘算那点儿鬼事,我哪个不知道?快点说正事,你发现什么了?”

 

“什么都发现了。”太宰治模仿着斯特林堡,抬手压了压右眼角:“就是这个动作。他的牌最开始并没有那么好,他加注五十万完全是虚张声势。而他加注前,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。”

 

他转身看了一眼牌桌,甚至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:“这局游戏,到此可以结束了。”

 

 

正好刚结束一局,太宰治重回牌桌,中原中也端着酒杯站在他身后。

 

“中原先生?”斯特林堡那令人不适的目光又来了,他连赢两局心情极佳,此时就像坐拥天下的霸王俯视臣民:“听说中原先生喜欢酒,我特意准备了几瓶好酒,送给中原先生当见面礼。”

 

中原中也面无表情:“谢谢,不需要。”

 

“那真遗憾,也许中原先生不想带回去喝,打算在这里和我一起享用?”男人的笑容意味深长。他的右眼颜色格外深,就像无光的黑洞。当他用这只眼盯着你时,总会给人一种将被吞噬的错觉。

 

牌局缓慢进行,最后只剩三名玩家角逐。

 

“跟。”太宰治捡起一块红色方形筹码,扔到牌桌中央。

“太宰先生加注五十万。”

轮到意大利黑手党的首领,女人挑着眉看了会太宰治,又望了望斯特林堡,唇角微掀露出莫名的笑。她扔了牌懒懒的望后靠去:“看来有人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呢......”

艳红指甲压住牌面,轻轻一敲。

她微笑,“我弃权。”

 

斯特林堡不说话。他低着头端详自己面前的筹码堆,良久抬起一只手压住微抽的眼角。

他拿起两块红色筹码。

“一百万。”

“单挑,两位。”似乎无论出现什么局面,荷官永远冷冰冰不动声色,他转头看向太宰治,“先生,该您下注。”

 

太宰治举起左手到肩头,向后摆了摆。中原中也走上前轻轻握住,手指穿过指缝形成十指交握的姿势。意料之中的,他看到斯特林堡猛地抬起头,目光灼烫又冰凉,直直地盯着两人相缠的手。

 

他露出笑,以一种胜利者的炫耀姿态,鸢色眼瞳逼视斯特林堡颜色略深的瞳仁。胜券在握后他便起了玩笑心思,将对面的赌王视作虎爪下的猎物,

——可以收割了。

 

指尖夹起两块蓝色方形筹码,大大方方往前一推。

“加注两百万。”

荷官垂下眼睛将筹码归拢。周围安静下来,人们纷纷转头看向牌局。本已离席的意大利女首领复又回转,站在围观的位置神色担忧。

 

斯特林堡压着眼角的手指用力,甚至锋锐的指甲掐出一道月牙痕。但他的表情还是不动声色的,乍一看和平时品酒模样无异。

 

他抬头沉默着和太宰治对视。

 

两双眼睛,一双是漂亮的鸢色,一双是阴暗的蓝色。在相撞的一刻它们同时燃起剧烈的火光,和金钱权欲无关,单纯是人类最深处最本质的欲望——原始的兽类会为了争求配偶相斗,亮出自己最锋利的獠牙进行血腥的角逐。

 

斯特林堡忽然一笑,他屈指击向筹码山的根基,啪的一声所有花花绿绿的筹码尽数跌落。手掌并拢,他将面前筹码全部推向牌桌。

 

“全压。”

 

牌桌四面传来轻轻的“嘘”声。所有人的目光聚拢,全部落在太宰治身上。

 

太宰治放在赌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紧。他看着对面的斯特林堡,脑子里一遍遍回转方才男人按压眼角的画面。不会错的,这必定是在虚张声势,他压下所有赌注只是为了吓住自己,他手里的牌必定不是很好——

 

可是却有一种天然的直觉越来越清晰,是他无数次角逐生死养成的敏感触角,一遍一遍告诉他:不要往前,前方有危险。

 

可如果,斯特林堡的确是在虚张声势。那么如果他全压,他必定......

 

“太宰先生。”

 

这时对面的斯特林堡笑了。

 

 

他撑起身子,微微探身盯着太宰治,仿佛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猎物。他说:

 

“如果这一局太宰先生输了,我不介意您将中也送给我。”

“——就当是,我用五千万来买惦念的美人。”

 

 

 

太宰治的眼睛,在这一刻完全睁开。

 

他一贯爱眯着眼,漂亮的鸢色微微变浓,沉成一种极阴叵的色泽。再加上他眼型本就好看,是过于姣好美丽的那一种,平素就显出几分慵懒神色,像是对很多东西都不在意一样。

 

现在他完全打开了眼帘,眼皮向上折敛出一道深深的痕,眼睫根根舒展上扬,就像一朵蝴蝶终于展开了翅膀,逼出极寒极冽的森森之意。鸢色晕染而开,伴随顿重深威层层铺开,和他唇角抿出的笑意一同:

 

“你叫他什么?”他声音平静,“你说——你要用五千万买我的狗?”

 

他微微垂下眼,慢慢看过身前每一堆每一种筹码,就像帝王巡视他的兵卒。现在他要派遣他的兵出战了,他面无表情将筹码尽数推散,指节敲响桌面激起回响。

 

只是不知这是战鼓,还是丧钟。

 

中原中也站在他身后,被太宰治握着的手有些发凉。他应该相信太宰治的,斯特林堡出手前曾压过他的眼角,太宰说过——那是在虚张声势。

 

......可是。

 

“全压。”

 

 

荷官收起牌桌上所有的筹码。这时候大概只有他岿然不动,他抬头看向太宰治:“先生。”

 

“请亮牌。”

 

太宰治将桌上两张牌翻开。一张红K,一张红A。

 

荷官将两张牌和公共牌收在一起,排成整齐的一行。公共牌分别是两张红J、一张红K、黑K和黑A。将两张黑牌抽出,五张红色牌连成一线。“满堂红,K和A。”他顿了一下,“斯特林堡先生?”

 

男人笑了笑,将紧压在指尖下的两张牌移出。最上面的一张的黑色J,他敲了敲牌面,慢条斯理将第一张移开。

 

也是一张黑色J。

 

斯特林堡轻轻“噗”了一声,唇角终于不加丝毫掩饰的扬起。他松了脊背的力气洋洋得意的向后,听荷官下达最后的判决:

 

“四个J,”四色J牌放在一起,骑士集结并肩而立,赤裸宣告赌局的结果。

 

 

“——斯特林堡先生胜利。”

 

 

 


太宰治是被中原中也拖出来的。

 

矮个子的最高干部扯着首领的手腕,一路走到游轮甲板。他面无表情把首领掼在船舷,一只手握紧拳,咚的一声砸在白漆栏杆上。

 

一直任由中原中也动作的太宰治轻笑一声,低垂的眼帘微抬,鸢色眼睛沉沉的无波。中原中也整个人拦在他面前,两只手臂撑在他身侧,将太宰治整个禁锢在自己狭小一隅,微微抬起头冷冷的注视他。

 

“怎么着,”他寒着嗓音,宛如钝器拉磨。“我去杀了他?”

 

“愿赌服输哦中也,别成天念叨打打杀杀。”太宰治懒懒的往后一靠,倒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,微微偏过头看海:“只会用暴力解决事情,还真是小蛞蝓的脑回路。”

 

中原中也冷笑,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
 

他松开对太宰治的桎梏,走上前和他并立。海风带着咸腥气,吹过他的鬓角发梢:“不是已经看透了他?怎么可能会输掉?”

 

“——被骗了呀。”

 

太宰治伏在栏杆上,伸出一只手去握风:“他是故意让我知道,按压额角代表虚张声势。实际上赌王根本就是无解的,他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纰漏,打败他只能依靠更强悍的赌术。”

 

中原中也哼了一声,脸上却看不出担忧。

 

“风景这么好,我都想自杀了呢。”太宰治叹了口气,抬起一只手轻轻蹭过中原中也的脸颊,伴随眼角微微眯起,噙过一线危险凛冽的光。

 

“我想喝酒,方才中也喝的那一种。”

手指搭向肩膀,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,把中原中也往后一推,“去帮我拿一杯来,要中也亲手调的。”

 

中原中也皱眉:“你——?”

 

太宰治转过身手肘一撑,衣摆飞扬跃坐上栏杆。两条长腿随意交叠,海风拂掠吹开他微长的额发,露出一只眼睛被绷带束紧。他笑吟吟的看着下面的中原中也,举起手迎着风挥了挥:

 

“中也应该懂我的哦?”

 

中原中也沉默着盯了他一会。

 

肩上风衣完全被风鼓起,衣摆连着衣带猎猎摆舞。他站在四面啸响的海风里岿然不动,船只击破海浪掀起的水汽微微濡湿发尖,湛蓝眼瞳圆圆倒映出一轮月亮。

 

“中马天尼是吧?”他忽然笑出声来,“你放心,我会记得在里面投毒的。”

 

说完他扶了扶风衣转过身,毫不迟疑走向船舱。快到舱门的时候却顿住,遥遥的一回头,抬手按住帽檐。

 

“好好等老子回来。”

 

太宰治双眉微挑不置可否,直到中原中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台阶上,他才收回目光轻轻叹口气。鸢色眼睛不动声色缓缓看过周围,眼底最后的温柔神色点点褪去,他伸手握紧了别在后腰处的枪。

 

中原中也的离开就像一把钥匙,游轮甲板仿佛触动魔咒,方才还熙攘喧嚣,转眼人潮散尽空空荡荡。余光处一直隐匿的暗影这一刻终于有所动作,太宰治一个人坐在船舷,在雪亮刀光逼近颈项的那一瞬,他冷哼一声纵身跃下,擒扣那人手腕的同时,人间失格无声发动。

 

 

 

中原中也端着酒杯穿过走廊。

 

长廊里点着暖黄色的灯,壁格里神像奥汀横枪跃马,北欧神话的神王只余独目,炯炯如炬,神光弥长。皮鞋敲击地板击起回响,黑色影子无限拉宽。

 

他忽然停住脚步。

 

空荡荡的走廊只有他一人,此时在尽头的拐角却投出另一道影子。斯特林堡还是赌桌上的装束,翩翩优雅好一番绅士作派,却把那故作温柔沉定的面具完全收起,露出真实袒露的狰狞和贪婪。

 

“好巧啊,中原先生。”

 

他一步一步走向中原中也,两只手洋洋得意背在身后,“怎么一个人在这里,太宰先生呢?”

 

“他在甲板,我来为他取酒。”

 

中原中也安静站在原处等斯特林堡走过来,闻言冷冷的一挑眉,“那么您呢?怎么还不休息?”

 

“一想到今晚的赌局,我真是难以入眠啊。”

 

他走到中原中也身前站住,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精致的帽链:“你说——他是会甘心支付五千万美金,”

 

话音一转,压低了嗓音而尤显得旖旎诡秘,“还是奉出他的美人呢?”

 

“两者都不必,”中原中也抬起头迎视他,将在太宰治身边那一点谦卑退让全数收起,精致五官的每一寸都写满嘲讽和倨傲:“您不是想要他死,如此二者兼得?”

 

斯特林堡露出一点惊讶的神情,“哦呀,”他扁了扁嘴唇,“被看穿了么?那就更有意思了——”

 

他逼上前一步,打破绅士间正常交流的距离,甚至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细微鼻息:“那中原先生怎么在这时候离开他?危急关头背离身旁,这可是骑士对主人的最大背叛啊……”

 

“还是说,面对必死的组织,我聪明的中也已经选好了自己的路?”

 

单是这个猜测便让斯特林堡得意非常,像是一直梭巡的猎物终于扑到爪下。他不信甲板上的太宰治能逃过一众北欧出色异能者的追捕,更不信心思透彻的中原中也肯为自己的首领殉葬。

 

计划一步步实施成功的愉悦蒙蔽了理智,他已自觉将面前的矮个子男人划为自己的所有物,不禁再前一步抓住中原中也的手腕。皮革的质感冰凉细腻,他还不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,下一刻就被猛然反扣手腕,力道狠绝向外一扭,咔嚓一声骨节脆响清晰非常。

 

“嘶。”

 

斯特林堡倒吸一口气,鹰隼般的眼骤然一凝,顿时逼出狠戾的幽光:“这么执迷不悟吗?看来你还没明白——”

 

“你,太宰治,Mafia,都是「幽孚」的养料啊。”

 

 

……养料?

 

 

长廊万里空风。

 

中原中也在廊道尽处转头,目光冰冷如冰,耳边一遍一遍回荡斯特林堡的话。他低头看了眼酒,脑海里一根弦突然被拨响,他沉吟片刻,没有去通往甲板的楼梯,而是拐道电梯去往顶层客房。

 

他不清楚太宰治知不知道,但十八岁那年他在欧洲流连许久,很早就接触了斯特林堡和「幽孚」。不同于其他黑道组织,斯特林堡是靠和世界地下恐怖组织资金合作发家,通过暗箱操控股市进行投资,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资金管家。各方势力互相平衡挟制,各种见不得光的阴暗手段,他的投资理所当然从不失败。

 

当然,一旦失败——他的东家们会把他撕碎。

 

突如其来的五千万豪赌,所谓滋养「幽孚」的养料。中原中也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,但同时对于阴谋的直觉也强的可怕。有时候他觉着是跟着太宰治看多了,太宰治知道他不喜欢这些,从来不让他筹谋布局,但不代表——

 

他不明白。

 

投资失败,好用Mafia的家业来救急么?毕竟全欧洲恐怖组织的雷霆之怒,说来并不是玩笑。

 

那么下一步他要做的,就是去验证这个直觉。一心为赌的赌王无解,但只要斯特林堡有所图,就必有手段与之解。

等真正确定下来,后续的事情,让那条混蛋青花鱼安排吧。

 

 

 

灿金色调的电梯轿厢叮的一声停下来。

 

厢门缓缓打开,中原中也上前一步,在看清电梯里是谁那一瞬,神色复杂的停下来:“……你?”

 

“嗯哼?”

 

太宰治抬手挡住电梯门不让它闭合,对着中原中也抬了抬眉毛。他还是风衣搭西装的打扮,红色围巾微长垂下来,额角有一处沾了灰,看起来慵懒又闲适,一点儿也不像刚在甲板经历数人围击。他接过中原中也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,一面把人给拉进来。

 

“时间卡的刚刚好,”他抿一口马天尼润了润喉咙,“我没死成,中也是不是很遗憾?”

 

“你这家伙……”中原中也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这四个字,“你早知道?”

 

太宰治嗯了一声,鸢色眼睛凝着酒杯,手腕扣转杯柄微晃,“中也都想到的事情,我怎么会想不到。刻意在斯特林堡眼皮底下兵分两路,他大概也不会想到我们是等着现在去汇合捣他老巢吧。”

 

“他派一堆异能者去围剿你……是想不到世界上竟然有异能无效化这种bug存在啊。”

 

中原中也按下顶楼的按键,电梯缓缓上行。太宰治不置可否,仰头将酒一饮而尽,指节在杯壁上乱叩敲击出一片连绵的音。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或者他们无需交流,自有最难言的默契无声流转。

 

梯门开启,中原中也下意识上前一步把太宰治护在身后,两个人一起走出电梯。长廊静悄悄,厚重地毯完全吞灭了脚步声,壁灯灯色沉默昏黄。尽头只有一扇门,门口摆了两把雕花椅子。

 

有些过分安静了。

 

太宰治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,握住中原中也的手悄声上前,把耳朵贴在门扇上。里面隐隐有个男声在讲什么,却不是斯特林堡的音色。他皱皱眉加大了注意力,有支离破碎的语句落入耳朵里:

 

“要是赌输了呢……我的五千万你去哪找?”

“早说过投股票不行,现在老子的钱你拿什么还……”

“你男人的手还得去赌,算是有点用处,那不如就先用你——”

 

紧接着便是桌椅翻倒的巨响,没有丝毫掩饰的响彻在走廊里。中原中也攥着太宰治的手把他拉后一步,屋里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在继续,有女人凄厉的哭声响起,发出绝望的求饶声。

 

“你看,讨债的都找上门了。股票还真是买不得。”

 

太宰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,还转头对中原中也眨了眨眼。惹恼这些恐怖组织头子的下场定然惨,屋里显然是斯特林堡的夫人埃森,要被人家剁了手来出气。

 

“所以说啊,Queen可不是那么好当的。”

 

这一句还没说完,房门陡然被推开,把外面两个听墙角的齐齐吓了一跳。太宰治扣住中原中也的腰侧入角落阴影,无奈还是太晚,被两个黑人盯了个正着。其中一个高大威猛些的手里提着把刀,毫无犹豫立刻一刀劈下去。

 

“不是说好了要剁手?这么快就剁完了?”

 

刀风刮到脸颊了太宰治还在贫,中原中也眼眸一凝,劈手横截黑人拿刀的手腕。刀刃已经逼至鼻梁被他施力一把震开,趁着刀锋偏了方向,他抬腿毫不留情一脚踹过去,直把男人踢后好几米,咣的一声撞开了楼梯间的门。

 

另一个要气质文雅些,看起来像个领袖人物,见情况不妙立刻拔枪。

 

中原中也哪里给他开枪的机会,前抢几步屈膝狠狠撞向他的小腹,男人痛吟一声立刻弯下腰去。正好这一刻那个持刀的挣扎爬起,一刀扎向中原中也的肩膀,要去救他主子。电光火石间中原中也一偏头,紧随身体后仰凌空跃起,一脚踹向壮汉的下巴。

 

咔嚓一声,显然是碎了。

 

中原中也轻轻巧巧落地,还未及喘过一口气子弹已接踵而至。他一挥手子弹便掉了方向,齐刷刷钉在墙里。黑人惊了一下,不过也算是果决,扔了枪捡起刀不要命似的砍过来。

 

“嗤。”

 

中原中也身形虽矮小,却胜在身法敏捷灵活,几下闪躲轻轻松松避开刀势,猛的扣紧了对方肩膀。黑人被他撞的向后一个踉跄,而他去势不停,几下撞断顶楼楼梯扶手,两个人一齐跌落下去。

 

“你他妈要我死……你也不想活了!!”

 

显然没见过这么暴力不留余地的打法,那黑人后背接连磕过楼梯台阶,脆弱脊椎噼啪发出爆响。砰的一声巨响,两人一齐掉在下面一层的水泥地上,黑人垫在中原中也身下,脑袋都要撞碎了,眼前一阵阵发晕。

 

“さようなら。”

 

喉咙被大力掐紧,他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。意识伴随剧痛飞速陷落,最后一刻他看见这格外漂亮的青年扬起一线痞笑,微沉声调念出日文的“永别”。

 

“首领——!!!”

 

楼上颔骨被踢碎的壮汉目眦尽裂,挣扎着伸手去够地上的手枪。他根本说不清话,太宰治却能猜出意图,鸢色眼睛微微一眯,带过笑意幽凉嘲弄。眼看颤抖手指即将碰触手枪枪柄,一直看热闹的他才慢悠悠走上去,皮鞋啪的踩向那只手。

 

骨节碎裂的清脆响音伴随壮汉撕心裂肺的痛呼声,太宰治慢条斯理蹲下身,捡起手枪在掌心掂了掂。他的目光散漫又无辜,偏过去看了壮汉一刻。

 

无视了呻吟和讨饶,他扬起手腕,扣动了扳机。

 

砰的一声,世界彻底安静。

 

太宰治这才浮现出几分无趣的表情来,扔了手枪站起身,走到撞破的围栏前往下望。不约而同中原中也抬起头,两人目光一迎,太宰治先把他全身打量个遍,才有些惋惜的开口:“啊,真糟糕,中也原来没死啊。”

 

“切,青花鱼你不是也没死?”

 

中原中也周身绕起红光,他腾身而起,轻轻落在太宰治身边。走廊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死寂,太宰治踢了踢脚边尸体,揽过中原中也的肩先索了个吻。

 

水声靡靡在静寂里格外暧昧,这一吻悠长,许久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。中原中也从他怀里退开些许,皱着眉望了望尸体,“这怎么处理?”

 

“联系那位意大利的夫人吧,”太宰治扳过他的脸,细细的吻从眉心落到嘴角,他看起来心情极佳:“托她帮个忙,明天给斯特林堡先生……”

 

“一个惊喜。”

 

 

 

 

套房装潢华丽舒适,中原中也提着两具尸体敲开意大利女首领的门,一身绒制睡袍的女人刚要歇下,见状讶异一挑眉。她第一眼看见那斯文黑人的面容,不禁将眉皱得更紧:“DQS的财务掌管者,这是怎么回事?”

 

太宰治毫无擅闯女性房间的局促,闲闲按亮吊顶大灯:“您猜不出?”

 

“——原来如此。”女人凝眸片刻,毕竟是古老黑手党国度的首领,她很快想通关窍,转而唇角勾起妩媚弧度:“我竟不知太宰先生有这么好的心思,被斯特林堡耍了,还愿意替他收拾债主?”

 

“您也知道?”中原中也正把尸体拖进屋里堆在角落,闻言有些惊讶。

 

“「幽孚」在欧洲一直做这项工作,帮助诸如DQS这种大型恐怖组织运作资金,简而言之就是投资。只不过斯特林堡能幕后操控很多因素,投资一般也不会出现失败。前段时间我有听见风声,说「幽孚」替DQS经营的业务失败了,看来确实是这样。”

 

她一边说一边绕到尸体边,仪态优雅半跪下来,涂染鲜红的指甲掰过那斯文黑人的头。

 

“相比这个,我更好奇的是,从无败绩的斯特林堡怎么就会失手呢——五千万资金血本无归,怎么看都不像是股市事故。”

 

中原中也微顿,似乎明白什么,转头看向一旁还是看戏姿态的太宰治;他的首领迎着他的目光一脸无辜地望过来,仿佛女人口中所说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一样。中原中也磨了磨牙,怪不得斯特林堡会毫无征兆向mafia递交请柬,原来是找太宰治寻仇来了。

 

“诶,”太宰治眨眨眼睛,“我赚了五千万,中也不夸夸我吗?”

 

“表扬你,”中原中也咬牙切齿,“有本事赚来就不要转眼赌牌赌输出去啊?”

 

“事情总要一波三折才有趣味可言嘛。”

 

被晾在一旁的房间主人有些看不下去,咳嗽一声凸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,港口黑手党的两位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;女人轻叹一口气,将微蜷金发向前挽了挽,摊摊手声调无奈:“所以,两位把尸体放在我这里,又是什么意思?”

 

太宰治笑眯眯接过她话头:“如果「幽孚」就此消失的话,对夫人也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吧?而需要拜托您做的事情,只有那么一点点点哦——”

 

眼见自家首领又摆出惯常忽悠人的表情,中原中也叹了口气,换一种不那么欠揍的口吻给女人翻译过去。虽然听不懂奇怪的语言,但只是听中原中也的语气,太宰治就知道自己的干部一定没有完全如实复述自己的意思;他故作可怜地长长叹了口气,抬起手臂从背后将中原中也揽在怀里,蹭了蹭对方毛茸茸的发尾。

 

女人将这一场景尽收眼底,她由衷感叹:“若斯特林堡的Queen也能像中原先生一样,你我也不会有现在的机会了。”

 

“只会徒劳地嚎叫挣扎、这样的小姐可真是无趣至极。”他回答,“那样的Queen我才不想要呢。”

 

 

 



03 「third night」

 

 

窗外雨声滴答。

 

中原中也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,淅淅沥沥的水珠顺着线条优美的脸颊一直落在颔尖,最后汇成细流淌到洗手池里。他抬起头对着镜子端详自己,白色衬衫领口随意扯开,锁骨处还带着吻痕,红彤彤错落在白皙的皮肤上。

 

湛蓝眼睛沾着点儿睡意微眯,他转身去拿挂在一边的黑色礼服。这时门扇打开,太宰治探出一个头过来:“中也收拾完了吗?”

 

“啊,还没有。”他拿毛巾抹了抹脸,“怎么了?”

 

“衣服给你准备好了。”门扇全然打开,太宰治递来一套西装,板板正正妥帖裹在衣袋里。中原中也愣了一下,“我自己准备了啊?”

 

太宰治抱臂倚立在门边:“我才不相信中也的品味。五千万呢,今天晚上我要中也做最耀眼的那一个。”

 

中原中也轻嗤一声,没有和他计较,接了衣袋就要关门。太宰治一只手撑在门框一步不肯动,偏着脑袋非要留在这里看中原中也换衣服,美其名曰这么复杂的礼服小蛞蝓招架不来。赌局时间迫在眉睫,中原中也没心思和他闹,索性由着他去,换衣服的间歇被那人揽着啃了好几下脖子。

 

“已经和横滨那边说了,又打了两倍在账上,”中原中也一边对镜整理衣领,一边和太宰治说,“财务问了我好几遍是不是没数错零。你这混蛋,知不知道一夜调动这么大一笔资金是多麻烦的事啊?”

 

太宰治笑吟吟:“怎么,中也怕我再输?”

 

“输就输了,大不了把船上「幽孚」的人都杀了,也就不必支付赌金了吧。”中原中也声调不变,指节绕过领带打成精致的温莎结,太宰治走过来替他将褶皱压平,闻言低笑:“这就是此行必须要中也同行的原因。我的Queen既可是冲锋陷阵的马,又可是保营据地的象。”

 

中原中也抬头望向镜子,鸳色眸子的首领俯身轻吻他耳垂,电流般瞬息而逝的触感,他深吸口气,与那双镜中的鸳眸坚定对视。

 

“如您所愿,我的king。”

 

 

 

两人姗姗来迟,抵达昨日的赌厅时赌客已围坐桌边。本以为昨天惨败的太宰治会没有资金再赌,结果他仍是轻佻捉摸不透的笑意悠然前来,毫不在意地坐在昨日位置。斯特林堡看着他挑了挑眉,眼底划过一丝玩味的光。

 

“很高兴再看见您,太宰先生。”

 

太宰治唇角一勾并未回答,随手将侍者送来的筹码摊在面前,依照颜色摞成数摞,俨然比昨天还多一倍的手笔。在座几位组织首领均被这个岛国的黑道组织财力之雄厚震慑,斯特林堡更是意想不到,怔住片刻脸上扬起掩饰不住的微笑。

 

荷官开始发牌。玩过数局有输有赢,赌注也并不大,权当图个热场。玩到第六把时赌厅一阵骚动,惹得赌桌旁的大人物也纷纷抬头,顺着骚动来源望过去。太宰治倒不甚在意,仍专心致志把玩手里那枚红色筹码。斯特林堡也看向门口,瞧清来人后不禁失神,赌局进行到他那里时有短暂的停止。

 

——是中原中也。

 

不知是何缘故、此时才来到赌厅的日本黑手党最高干部,一身深蓝色西装,绛红衬衫典雅不失艳丽,更衬得青年面庞白皙。胸口一枚玫瑰样胸针嵌过血钻,幽光冷冷,华贵异常。他单手插兜向着太宰治走过来,丝毫不在意众人惊艳的目光,径直站在首领所坐的高背椅后,低下头在对方耳畔轻语一句。

 

鸳色瞳眸笑意幽浅,太宰治侧头望向自己的干部,随后旁若无人地起身,揽过中原中也后脑深深吻下去。

 

这一吻悠长,众目睽睽之下太宰治仿佛在宣告自己的主权,退开时还不忘轻咬对方唇瓣。嘴角带过些许津液,他贴过中原中也耳侧笑语,刻意压低的声线沙哑满含挑逗:“中也不知道今晚自己有多迷人——从你进来那刻起,他们便都盯着你看呢。”

 

“还不都是拜你所赐。”中原中也咬着牙低声回敬。

 

太宰治轻笑一声,放开他转回椅子里坐下,眉梢眼尾尽是愉悦之色。中原中也面色不动侍立他身后,荷官神色有些尴尬,咳嗽一声示意赌局未完。赌客纷纷回神,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牌面上。

 

“稍等,”太宰治再次出声,他侧头招招手令中原中也近前,“三份戈登金酒,一份斯米诺伏特加,半份苦艾酒,加冰块摇匀,再放一小片柠檬。”

 

中原中也眼角抽了抽,刚要转身而去,便被赌桌旁另一人叫住:“麻烦了,请帮我也拿一杯。”

 

随后又有人开口:“我也要,谢谢。”

 

“还有我。”

 

一时间赌桌人声此起彼伏,太宰治饶有兴致挑起眉毛,看向正对面神色阴晴不定的斯特林堡。等最后一人也表达了要来一杯的意愿,斯特林堡终于冷冷的出声,“我们是在玩牌还是喝酒?嗯?”

 

“有人等不及了啊,”意大利女首领莞尔而笑,笑意颇深:“斯特林堡先生在急什么?”

 

酒杯一一呈上,赌局继续进行。没过多一会,门外一名「幽孚」高层神色匆匆疾步而入,附在斯特林堡耳边说过什么。几乎瞬间斯特林堡神色大变,自然逃不过太宰治的眼睛,他在低头看牌时与意大利女首领目光相对,彼此唇角俱是一牵。

 

中原中也端着酒杯回到太宰治身侧。

 

“发生什么事了吗,斯特林堡先生?”太宰治单手闲闲抵住额角,神情似是关切,“该您下注了哦。”

 

斯特林堡猛然抬头望向他。

 

太宰治同样含笑回望。

 

“是你?”北欧首领面目森然,咬着牙一字一顿,目光在太宰治脸上停顿片刻,移向一旁神色冷淡的中原中也。他立刻明白为何中原中也会来迟,为何昨夜回房后夫人昏迷在角落,DQS会来讨债是意料之中,但杀了对方负责交涉的财务负责人,几乎就是明摆着不打算还钱、与DQS对立。

 

方才亲信前来急报,说甲板上不知何时多出两具尸体,来往见到的人不在少数。

 

就算「幽孚」还上那五千万债款,也必定要为如此行径付出代价。小小组织自然无法与偌大恐怖组织抗衡,当然也不是绝无生路,比如——

 

斯特林堡看向太宰治面前小山般高的筹码。

 

比如,将遥远岛国最强盛的黑道势力,都作为贡品为DQS呈上。

 

他再次低头看向手里的牌。牌桌上仍在角逐的只剩四家,刚刚经过两轮看牌,前两家分别押注五百万和六百万,若此时他要下注,最低六百万。手里的牌不算差,但还没到稳操胜券的地步。只是若这样拉锯下去的话,小小赌注已经完全不足以弥补他的巨大亏空。

 

太宰治接过中原中也递来的酒杯,贴着对方的唇印好整以暇抿过一口,抬头笑吟吟看着斯特林堡。

 

“……加倍。”

 

两块方形筹码摞上红色圆码,斯特林堡将之推入牌桌。筹码碰撞的响声清脆,大厅内众人纷纷注目过来,太宰治“唔”过一声,并未过多犹豫,将饮过大半的酒杯递还中原中也,还不忘拉过干部的指尖轻吻一记。斯特林堡看着他的目光阴鹜,完全不似昨天的镇定自若。

 

“全压。”

 

将面前山一般高的筹码推向牌桌时,太宰治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将筹码码齐,一摞一摞慢条斯理推到牌桌中央。桌角处遗落一枚最小的红色圆码,他连那一枚都不放过,捡起来放在筹码堆的最顶端。

 

另两家已经将筹码全部下注,赌金却远远不及太宰治和斯特林堡的零头。荷官再度看向斯特林堡,男人唯独目光阴冷,整个面容却仍与平日无二,毫无眼角抽动一类的生理反应。

 

——所以昨天果然是在骗他。

 

太宰治叹了口气,身子微微前倾抵住牌桌,他状似无意却又语气轻佻,望着斯特林堡的眼睛一字字说:

 

“斯特林堡先生,你着急了。”

 

“是吗?”斯特林堡冷笑,“昨天刚输了五千万,太宰先生,如果今天这局你也输了,港口黑手党就可以彻底宣告破产了吧?”

 

他的动作堪称鲁莽,边说边将面前筹码往前一推,筹码宛如小山般层层塌落下来,仿佛一场势不可挡的雪崩。散落满桌的筹码与太宰治那堆板板正正的小山形成鲜明对比,中原中也低头算了算,牌桌上的筹码已然有一亿一千五百万之数。

 

此时此刻表情最镇静的大概便是港口黑手党的两位了,嘈杂大厅人声顿止,所有人的目光均聚焦在这场世纪赌局。即便是意大利的女首领亦不禁露出紧张情绪,她看向太宰治和中原中也,两人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慌张的表情,太宰治正倾过身,就着中原中也的手饮尽杯中残酒。

 

荷官宣布开牌,从第一桌开始,一直到最后的太宰治终。

 

“同花,AKQ。”

“full house,三张8,两张A。”

“full house大一手,三张A,两张6。”

 

斯特林堡深吸一口气,抬头看向对面最后开牌的太宰治。替他翻开牌面的是中原中也,蓝色西服的干部上前一步微微弯下腰,修长手指裹在黑色皮质手套里,他将手套褪下一只,白皙指尖压过牌角,将之向前一推。

 

——然后翻开。

 

这一刻大厅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,响亮的程度几乎掀翻天花板,水晶吊灯灯色华贵明亮,打亮牌桌对侧斯特林堡惨白的脸。太宰治与中原中也十指交握,日本地下世界的帝王悠然站起身,荷官的裁决于这一刻响起:

 

“黑桃5黑桃7,同花顺,4到8。同花顺大。太宰先生胜。”

 

“看起来破产的是您啊,”太宰治唇角微微一勾,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僵坐在椅子里的斯特林堡,与中原中也交握的手未有一刻放开。首领与深蓝西服的干部并立,鸢色眼眸神色玩味,笑意冰冷毫无感情。

 

“凭你那双眼睛也敢看中也,一眼五千万,用一个亿来抵总也不亏。”

 

 

 


甲板晚风湿凉。

 

“赌局最忌讳的就是心急。赌王依旧是无解的,只是打了个小小的心理战。”看着甲板上那两具黑人的尸体被收拾走,太宰治轻叹一声,对赌局的胜利丝毫不意外。

 

在那位意大利夫人的帮助下,中原中也将这两具尸体丢在甲板,并掐着时间令「幽孚」发现,报告斯特林堡的时候正好是太宰治手气最好的一局。同花顺,德州扑克中最无可撼动的胜局,太宰治要做的就是在那一局诱骗斯特林堡全部下注。

 

昨夜太宰治因为斯特林堡那一句“五千万买我惦念的美人”而被打乱节奏,而今夜斯特林堡同样被甲板那两具尸体撼动心防。赌桌上惟一的欲望就是胜利,其他任何多余的想法都将成为左右判断的障碍,不能心急、不能多思,太宰治败过的地方,也一定要斯特林堡也在此处败一次。

 

“当然还是他的皇后不如我的中也,”太宰治轻笑着揽住干部纤细的腰,两人一同面向浩瀚海域,星海千里铺陈其上,“昨夜DQS去要债时,应该想办法保护债主人身安全的。”

 

中原中也嗤笑:“那个女人,恐怕已经自身难保了——”

 

两人在船舷处咬着耳朵讲悄悄话,船身切割海浪缓速前行,波涛翻涌声充斥耳膜。明日凌晨这艘船将重抵海岸,「幽孚」彻底破产毁灭,而太宰治将携一亿巨款满载回国。港口黑手党继续它的繁荣并将更加辉煌,而这三个惊心动魄的夜晚,也不过是Mafia首领及最高干部日常生活中最微小的一个部分。

 

在这之前和之后,他们还有无数个共度的夜晚,无论是在金碧辉煌的大厅,还是安宁舒适的卧寝。

 

中原中也抬起掌心向上,伴随重力异能的施展,海水上升环绕成球,晶莹剔透停在他指尖。太宰治撇撇嘴,似乎嫌弃自家干部的幼稚行径,恶作剧般伸手一戳。伴随人间失格的被动发动,浑圆水球在那一瞬崩散为漫天水雾,星光被水珠扭转斑斓,光怪陆离宛若幻境。

 

他侧过头,吻住爱人的唇。






END



 






评论(88)
热度(5952)
  1. 共716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 宛辞 / Powered by LOFTER